第4章 弟弟?

“李田?你在吗?”走到小木屋附近,苏吉利才发现周围不对劲。

李田的住所周围嵌满了绿石根基,再加上四周竹林的掩映,处处都是绿意盎然,可此刻最绿的地方竟是木屋所在的结界内。

这股绿光让苏吉利莫名不苏吉利在土坯房里缓了缓神,接着在屋里转悠起来,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木制书架前。

那抹绿光透着诡异,怕是孙麟又出了岔子,无人察觉。他的法术冷冽,或许能助他抑制魔性,但孙麟向来自尊心强,不会喜欢别人随意闯入他的私密空间,更别提密室了。

苏吉利轻轻嘀咕,“苏吉利,你是去救人的,情急之下,孙麟不会怪你的,瞧一眼就走!”说着,她转动了书架上的石雕,地面随即现出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道。

暗道里绿光闪烁,与室内相比更为强烈,苏吉利脑中的胀痛时重时轻,然而此刻顾不得自身。她捶了捶后脑,硬着头皮往下走。

通道蜿蜒,尽头是一条长长的过道,尽头处隐约传来潺潺流水声。苏吉利迈步,不料脚下踩碎了什么东西,清脆的一声响彻暗道。

在绿光中,她看清那是一根不知何兽的骨骼。她按住额头,那熟悉的恐怖场景令她不安。

“孙麟?”她低唤一声,强忍头痛,朝暗道深处走去。

终于,尽头的绿光源头显现在她眼前,那是一盏翠绿的两仪灯,置于石桌上。流水声来自桌后的薄帘之后,苏吉利小心翼翼掀开一角,眼前的景象令她心惊。

只见孙麟闭目躺在一个半红半绿的池子里,流水声从他头顶两侧的缝隙传出,左右各一,红绿交织,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,不断地注入池中。

苏吉利心头闪过无数疑问,但最后都压了下去。正准备近前查看,帘后忽然浮起一层绿芒结界,阻隔了她的行动。

原来……这里真的是他的密室。

明明与孙麟交集不多,但这场景让她莫名心痛……苏吉利嘴角泛起苦涩,仿佛自家心爱的白菜遭受了虫害般的失落。

她默默转身离开,原先想再多看一眼的念头也随之消散。

密室的门关闭后,孙麟在池中缓缓睁开眼,盯着满眼翠绿的地道顶部,许久未动。

刚才,如果苏吉利有所举动,他会立刻应对,但她什么都没做。

虽在他意料之中,但为何……内心会有淡淡的失落感?仿佛她不该只是静静地看着,而应该……做些什么?

比如……带他离开?

孙麟终于站起身来。

离开?去哪里?天地广阔,他这半魔之躯恐怕终身难逃。

苏吉利原想离开木屋,但站在空荡的房间,她想起了初次见到孙麟的情景。

那时他矮小瘦弱,跟在鹏翼身后,眼神中带着紧张,像她一样失忆,彻底的失忆,如果不是鹏翼,或许没人会注意到他。

明明只是个无助的小男孩,半年过去,竟成了……如此模样?

还是,他原本就是这样的?

头痛再次袭来,苏吉利掐了个地遁咒,回到了自己的住处。

次日晨光微露,苏吉利又来到孙麟的木屋外,果然看见那个冷峻的绿衣矮子在等着她。

看着他的嫌弃眼神,苏吉利不禁想起,自己好像没洗脸没刷牙就……

呃,打脸太快,严肃气氛该如何恢复?

苏吉利正经两秒,决定先谈正事。

孙麟却挥手示意她稍停,“小六,先去洗漱吧。”

苏吉利愣住了。

她翻身回去,跳进池子里清洗一番,施展咒语烘干水分,这才去找孙麟。

此时,狸太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。

好吧,是要她说还是不说?

狸太戒备的表情让苏吉利几度欲言又止,最后她开口道:“孙麟,我想去找鹏翼他们两个。”

算了,看他面色红润,应该无大碍,毕竟还有鹏翼在旁照顾,大不了回头让鹏翼帮忙照看一下。

孙麟主动开口,赶走了护犊子的狸太:“狸太,我有事要和苏玉单独谈谈,你先回去吧。”

狸太走了,显得颇为不甘。

没了旁人,苏吉利觉得还是亲自问清楚:“我昨晚本想来问你关于鹏翼和鹏双霜的事,不小心……进了密室,看到了那个池子。”

苏吉利不知道该如何继续,是问他的罪孽,还是问池中的水,还是问他用这个东西做什么?

苏吉利一时语塞。

“翠光两仪灯,是妖魔之灯,需要我的血与灯内的妖魔气息交融,定期压制,以保持半魔之体的魔性稳定。”孙麟开口,解答了苏吉利大部分疑惑。

她松了口气,感觉心中的白菜依旧是白菜。

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你不会……”苏吉利又闭上了嘴。

孙麟轻笑,没有戳破她的想象:“此事既然让你看见了,我就不隐瞒,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鹏翼,他一直以为我的魔力已被压制。”

苏吉利体贴地点点头:“当然,你放心,如果压制时需要我帮忙,尽管开口,我的法力比她们更有效。”

苏吉利对孙麟的关心又回来了。

孙麟摇头:“不必了,我能处理。”他看着苏吉利真诚的脸庞,继续说道:“鹏翼和鹏双霜在小汤山西边的一座寺庙里礼佛,你可以……试着去找找。”

苏吉利闻言便要离开,顿了顿又回头:“孙麟,我们已结为兄弟,往后还是要交往的,你不必……不必担心我们会因为你半魔的身份看不起你。每个人都有秘密,你只是不小心暴露了而已。”

苏吉利离开了。

孙麟却沉浸在苏吉利最后那句话中。

每个人都有秘密,你只是不小心暴露了而已。

离开望月山的苏吉利心情沉重,她渐渐明白为何会对孙麟格外宽容。

初次相见,他眼中那份疏离的冷漠触动了她,那是孤高而又迷茫的矛盾神情,与她从荒漠中醒来时的状态相似,却又不同。

知道他是半魔之后,同情与对身世的怜悯交织在一起,化作了一种难以割舍的心痛。

苏吉利在云雾中深深感慨:“我果然是一只善良的妖精!”在青翠的田野之间,望月山矗立如画,孙麟的生活犹如一曲田园诗篇,他那半魔之身,徘徊于正邪边缘,却终究被亲情牵引回来,人间的暖意是他抵挡魔性侵袭的屏障。为了这份亲情,孙麟必须感受到更多的乡村温情,才能坚定他远离魔道的决心。

小汤山西面,是北海龙王管辖的冰川,苏吉利曾在闲暇时遍游西牛贺洲,却不知这片冰川地带藏有一座供奉佛祖的庙宇。

苏吉利在雪原上寻找庙宇的踪迹,而在一处冰封的隔绝阵法内,鹏双霜和鹏翼正专心致志地在一座朴素的庙堂里祈祷。

“舅舅,娘真的能听见我说的话吗?”鹏双霜每年都来,每年都会问。

鹏翼身披旧袍,金光依旧,但多了几分庄重。“佛祖慈悲,给了姐姐这块静修之地,只要我们时常来看她,她一定能听见我们的声音。”他回答道。

“哎,你就哄我吧。小时候我们一起过来,你还装成娘的声音骗我,要不是我发现你的功法有长进,还不知被骗多久呢。”鹏双霜的眼眸,虽乐观,此刻却透着一丝失落。

“其实,就算她真的走了,你也不必瞒着我。我都这么大了,如果她还活着,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说一句话呢?”鹏双霜从蒲团上站起,开始清扫周围的烛台。

“其实,娘在不在世,我已经不太在意了。现在有舅舅、牛大哥、苏苏和大家一起陪我,我已经不再孤单。”鹏翼闻言,起身拿起抹布擦洗另一侧。

“让你姐姐听见,她会责备你没良心的。”鹏翼笑道,也开始擦拭。

“她能出来骂我一顿也好,至少我知道她还活着。每次你带我来,又是烧香又是打扫,她哪次理过我们?或许只有惹她生气,她才会出来。”鹏双霜说完,便羞涩地笑了。

鹏翼无奈地摇头,“好了,快点打扫,一会儿要回流云山脉了。”

“舅舅,我现在不喜欢回流云山脉了,我想搬到积雷山,或者我们一起去玉游山怎么样?和苏苏做邻居,比守护那些宝物有趣多了。”鹏双霜提议。

鹏翼哼了一声,“你喜欢她,自己搬去跟她住就好了,带着沃冈吗?我和她八字不合,她倔起来,比那些宝石玉石还难伺候,我宁愿每天对着它们自言自语,也不要挨她的骂。”

“舅舅!苏苏现在好歹也喊你一声干舅舅,你怎么这样说她。”鹏双霜试图为苏吉利辩护。

“她嘲笑你,还不是因为你第一次见她时说她丑。女孩子脸皮薄,如果你也曾说我丑,真心实意地说,我也会记恨你很久。”鹏翼瞥了她一眼。

“舅舅,我是你亲手拉扯大的亲外甥女,怎么能帮你数落呢?真是让人心凉。”鹏双霜信以为真,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撒娇。

“哎呀,舅舅,我的好舅舅,我可不是那种只认干亲不认亲情的忘恩负义之人。我就住在流云山脉,哪儿也不去!谁对我好都不行!在这个世界上,没人能比舅舅对我更好了!”她说道。

鹏翼的心得到了宽慰,“你喜欢苏吉利,平时多去找她玩就行了。流云山脉是姐姐最后的地方,我绝不离开,你也一样。天地再大,不论去哪疯玩,都要记得回来。”

鹏双霜笑了笑,“我哪次出去玩不记得回来?倒是舅舅你,当年在灵山学艺一去十几年,让我只能和牛大哥到处找人练武,你看我现在像个妖精,哪还能嫁得出去啊!”

“啧啧,前面说要搬家,后面又提嫁人,是不是动了情啊?”鹏翼问。

鹏双霜连连摆手,“哪有,每天见到的妖精不是猴子就是鬼,碧波潭都是鱼虾,积雷山都是牛马,我连只鸟精都没见过。”

鹏翼听着,突然意识到可能一直忽略了外甥女的人生大事。他放下抹布,卷起袖子。

“你说得对,我们凤族后裔,应该多和鸟雀一族交往。走,舅舅这就带你去看看什么是凤羽鲲鹏。”

刚出寺庙阵法,鹏翼就收到被隔绝在外的苏吉利的信诀。

“咦?为什么会给我?”鹏翼打开信,鹏双霜在一旁想起一件事。

“苏苏是不是找不到我才给你发信?前几天我去玉游山后面偷摘了陆清远的花,被她骂了一顿,我忘了还回去一些。”

她说完就要起身,鹏翼拉住了她:“苏玉是来找我的,不是找你。”

“……?找你?”鹏双霜惊讶了。

二人刚刚升上云端,就看见不远处翻飞的苏吉利。苏吉利先看到了鹏翼闪亮的袍子,然后看到了鹏双霜,忙喊道:“干舅舅,双霜。”

鹏翼听到“干舅舅”这三个字,脸上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。

苏吉利没有绕弯子,直接问鹏翼关于斜月三星洞内的植物精怪妖精的事。

鹏翼的脸色一变,鹏双霜见状,自觉地飞下去了。

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
苏吉利不能说出黑莲的事情,也没打算说。

她想了想,决定换个说法:“是这样的,我最近总是梦见一个熟识的朋友,我这套斜月三星洞的功法好像是她教的,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关于她的线索,或许能顺着线索找回一些遗忘的过去。”

鹏翼没怀疑,点点头:“对,我想起来了。当初我退出观的时候,本该帮你问问,后来因为一些事情……没来得及。你等着。”

他捏了个信诀传递出去:“观里的几位师兄弟应该还在山上,让他们打听一下,很快会有结果。”

鹏翼还想说什么,天边一道白光疾驰而回,信诀瞬间有了回复。他展开一看,眉头紧锁:“斜月三星洞解散了?什么意思?”苏吉利也听得有些愣。

鹏翼询问的是平日里替菩提祖师打理观务的四师兄周真严,没想到周真严回复他,他已经拜入天庭,灵台方寸山几年前就被菩提祖师解散了......在那遥远的乡野,那些记载道观日常的古籍已被祖师爷或烧或携,踪迹难觅,但依苏吉利的记忆,观中仅有的植物精灵便是小十一,再往前追溯,怕是只能靠传说来推测了。

换句话说,一切已无从考证。

苏吉利听罢连连叹气,正欲感慨,心头却涌起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。

如果周真严所说非虚,道观中所知的唯一植物妖精是苏三,那她会不会……就是苏三本人呢?

黑三十五不是说过,苏三之所以叫苏三,是因为她本体是三瓣的莲花精?

苏吉利回忆往事,猛然发现这个假设竟如此合理,她不由抓紧鹏翼的手臂,“那位小十一,莫非就是苏三?”

提到那位不幸的小师妹,鹏翼面色微沉,“正是她!怎么,你要说你在梦中见到的就是她?”

苏吉利干涩地笑了一声,“倒不是,我只是听说苏三是一株来自花果山的莲花精,容貌超凡脱俗,所以多问了一句。”

鹏翼感慨地点点头,“的确如此。我还记得初次见她显出本体,一朵罕见的白莲红花,美得天地难觅,当年我年少轻狂,不懂情愫,惹她反感,但她却以德报怨,替我洗涤……”

苏吉利对鹏翼后面的话并未多加理会。

她满脑子都是那句话——苏三的本体是一朵罕见的白莲红花。

看来,是她想多了……苏三怎可能是朵黑莲呢?

“唉……”美好的幻想破灭,苏吉利叹了口气。

“唉……”想起故人的鹏翼也叹了口气。

“对了,不如你跟我一起去问问四师兄,我平时不太留意人样貌,说不定他见过你,能认出来。”鹏翼给苏吉利想到新的线索。

苏吉利眼睛一亮,“这样行吗?灵台方寸山不是有规定,下山后不能相互认出同门?”

鹏翼天生不受拘束,闻言挥手招来鹏双霜,“如今斜月三星洞都不存在了,还遵守那些陈规做什么?”

三人越飞越高,穿越重重天界,苏吉利才察觉到鹏翼的目的地。

“我们不会是去天庭吧?”

“不是,”鹏双霜解释道,“鹏翼的四师兄在天庭担任四值功曹,平日里很忙,要么送信,要么在送信的路上,我们直接去南天门等他,见面就能问清楚。”

苏吉利还是第一次见到南天门的真容。

唔,这门大概是唯一与前世梦境相符的大门,仙雾缭绕,威严赫赫,云层间尽显不可侵犯,门口两位守卫天神,身披白甲,目不斜视,仅从侧面便透出仙家威严。

三人停在附近,不再前行。

苏吉利突然想到门后的孙悟空,“双霜,你说孙悟空在天庭过得如何?”

鹏双霜不愿接话,“这位七弟只关心牛大哥,我对他过得怎样可没兴趣。”

说话间,云层中跃出一位身着白袍,镶金边的仙人,一手持卷,一手握笔,边飞边在卷纸上勾画着什么。

“周真严?”鹏翼高声呼叫,那仙人猛然抬头。

苏吉利看得愣住了,这周真严的脸……异常熟悉!

三人经鹏翼简单介绍,周真严审视完苏吉利的容貌,竟然真的发出一声惊叹。

苏吉利紧张地搓着手指。

“您认出我了?”

周真严恍然大悟,“像!真像!像极了小十一!”

苏吉利与苏三相似之处在于眼睛和鼻子,她的脸更圆,眉毛更弯,额头也窄些,细看只有五分相似,可周真严却围着苏吉利转了一圈。

“鹏翼,你该不会从哪找了个苏三的亲戚小妹吧?”

他这一句话,如同当头棒喝,打通了苏吉利心中的疑惑。

是啊,不是苏三,但与苏三有关系,岂不就是她的亲戚?

苏吉利目光闪烁地看着周真严,“周仙官,您知道苏三还有其他亲人吗?”

周真严竟真的点头,“知道啊,她说有个干弟弟。”

“干弟弟?不是妹妹?还是个干的?”

谁料周真严话锋一转,“也许是亲的也说不定,我听说是个什么黑什么的……”

“黑什么?”苏吉利猛地上前抓住周真严的衣袖,心潮澎湃。

完了,不会吧,她千算万算,没算到自己穿越后成了朵黑男莲花精!

周真严被吓了一跳,刚要抓紧手中的卷纸,就惊呼一声,“糟了!我还要送信,来不及了,回头再说,回头再说!”

他用力挣脱苏吉利,来不及与鹏翼告别,便飞入了南天门内。

鹏翼在一旁还未回过神,与苏吉利相视,异口同声地问道。

“苏三有弟弟?”

“苏三有弟弟?”

苏吉利不知如何与鹏双霜告别,回到玉游山时,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今日之事。

她是朵罕见的白莲红花,有个黑……弟弟……

若补全周真严的话,那就是,她有个黑莲本体的弟弟。

她的本体,竟是个男性?

苏吉利一缩,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锁着千年寒冰和玄阴宝册的密室。

自从她理解了陆清远的话,便将装着本体的玄阴宝册丢进千年寒冰,不再过问。

里面的黑色莲花安然无恙,未受千年寒冰影响,苏吉利此刻下定了决心。

她这辈子,都不愿回归本体!

而且,她要把这朵黑莲花本体,重新送给陆清远!